每個人都是從無知成長起來的，正如孔子所說“只有學而知之，沒有生而知之”。

晚清中興大臣曾國藩，被人謂為“千古完人”；曾國藩的學生李鴻章，在中國歷史上也占有一席之地，但他們都曾經(jīng)和平常人一樣，有過�！鞍褢颉迸c打“痞子腔”的經(jīng)歷。

曾國藩的“耍把戲”，不是變戲法或者雜耍的技藝或表演，而是�！盎ㄕ小薄Ｆ湟馐恰捌垓_、哄騙對方而采用的一種卑鄙狡猾的計策或計謀”。通俗地說就是耍鬼把戲。其出《元史·祭祀志六》：“祥和署掌雜把戲�！泵鳌�劉若愚的《酌中志·內(nèi)臣職掌紀略》也有：“所扮者備極世間騙局丑態(tài)……”之語。

既然“耍把戲”如此不屑，一代大儒曾國藩豈會“耍把戲”？

曾國藩在道光二十六年(1846)六月二十七日，寫給他的四弟國潢、九弟國荃、幺弟國葆的家信中，有這樣的話：“我自從己亥年在外把戲，至今以為恨事。將來萬一做外官，或督撫，或?qū)W政，從前施情于我者，或數(shù)百，或數(shù)千，皆釣餌也�！庇H自承認自己在己亥年（即道光十九年，1839）在外面耍了“把戲”，欠了太多人情，這有可能是要“還人情”的。

道光十八年(1838)，曾國藩考進進士，點了翰林，就要做官了。這在任何時代的任何家庭，都是大喜事，清朝的曾家也不例外。但是，曾國藩赴京做官，是要大筆銀子的啊。在清廷做官，按照慣例，不但工資低，而且不解決住房，也不報銷往返路費，甚至連官服都要自己掏錢購買。曾家雖然是地主家庭，不過家中子女頗多(曾國藩兄妹9人)，而且曾國藩赴京考試開支巨大，如果僅靠家庭自身力量，就是去往北京的路費籌措也有些吃力。

于是，曾國藩開始 “耍把戲”了。

中國自古就是個人情社會，何況曾國藩點了翰林，將來就有做大官的可能。官大權大，權大就好辦事。只要能夠幫忙辦事，那就趕緊去巴結(jié)。曾國藩耍的“把戲”，就是趁著自己是“潛力股”的時機，趕快向人伸手要賀禮。

搶著巴結(jié)的自然不必說了，官員、鄉(xiāng)紳、親友，連帶著送人情，也是給自己預先埋下一個將來請求幫助的契機；那些不主動前來巴結(jié)的，那么只有自己主動上門“拜訪”了。曾國藩說的“耍把戲”，主要就是指這類。

清朝也好，今天也罷，這樣借著“考上好學�！薄吧�官”之機，向人“討喜”并不算丟臉。無論過去、現(xiàn)在、將來，這樣的“禮尚往來”都是“人情世故”。只不過，在很多人眼里正常的人情交際，在修身養(yǎng)性、誓做圣人的曾國藩看來，終知道“天下最難還的就是人情”。所以，曾國藩在九年之后幡然醒悟，自己當初迫不及待甚至有些地不擇手段去“主動”“討賞”的行為，就是世間極丑的“鬼把戲”。最讓曾國藩不齒的，是自己竟然幫人去縣衙告貧弱勢單的佃農(nóng)，以獲取好處。

也許這“丑陋”在曾老夫子心中久久盤亙，讓他難以忘卻，于是在十多年之后，送學生李鴻章去上海；又過十年，李鴻章接手天津教案，曾國藩問這位志大才高的學生怎么和富商洋人打交道，李鴻章順口回答：“我想與洋人交涉，不管什么，我只同他打痞子腔�！痹�老夫子撫須良久，才緩緩說出同樣一句話：“少荃(李鴻章字少荃)，不可。依我看，還是一個‘誠’字耳。誠能動物，我想洋人同此人情�！�

“打痞子腔”是安徽方言土語，意思是“糊弄”“忽悠”“油腔滑調(diào)”，與曾國藩當年之“耍把戲”有“異曲同工”之處，都有“哄騙”之意。曾國藩將一生所學全部交給李鴻章，李鴻章也是名副其實的曾氏衣缽傳人，但是，曾國藩具備深厚的儒學功底，并且以儒家理學修身養(yǎng)性，受道德文章約束蕩滌，李鴻章卻在時代潮流中識見更多西方經(jīng)世實用之學，逐漸把老師曾國藩交給他的“以誠待人”淡化了。

進攻蘇州之前，英國雇傭軍頭目戈登要求增兵100名，李鴻章不允。戈登只好請出英駐華陸軍司令伯朗出面與李鴻章交涉。但戈登不答應在進攻蘇州之后將增加的兵士撤去，于是李鴻章就借故不再與伯朗見面。后來，蘇州殺降事件發(fā)生后，戈登因為李鴻章出爾反爾，“致使”自己聲名“受損”，揚言要槍殺李鴻章。李鴻章給戈登及其手下軍士一大筆銀子，勸服戈登之后，李鴻章轉(zhuǎn)而奏報清廷，將戈登解聘，將其部下收歸己有。

李鴻章打“痞子腔”，還有一個讓人笑掉大牙的真實故事。清光緒七年(1881)，在蒸汽機誕生56年之后，在李鴻章的默許支持下，中國第一條自主修建的鐵路唐胥鐵路修建完成。為避平民百姓“鐵路破壞良田、影響風水”，士大夫“黑煙影響莊稼生長”，皇室“噪音驚動皇陵”之說，李鴻章是以“修快車馬路”之名修建鐵路；路成之后，火車改用馬、驢作為動力牽引，以此瞞天過海。

在風雨飄搖的晚清，以曾國藩的“誠”與人打交道固然是根本，但在列強環(huán)伺、滿朝愚昧的現(xiàn)狀下，李鴻章的“痞子腔”作為一種“戰(zhàn)術”，也可以達到某種效用。

曾國藩之所以能成為“千古完人”，是他能夠時時自省。在“省”悟到自己的缺點錯誤時，能夠痛改前非，并且勇于把自己的短處“示眾”，讓他人引以為鑒；李鴻章在歷史上褒貶不一，實在是因為他所處的大清實實在在是一間“破屋”，他力圖粉飾，卻左支右絀。疲于應付之下，只得使出“下三濫”手段，能應付一時算一時。

每個人都不是完人，不能以一時一事來看待一個人的一生。但是，“誠”確實是立身之本，“耍把戲”“打痞子腔”不可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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